苏轼曲笔《酒隐赋》自喻避世“酒隐君”

发布日期:2023-12-18 10:35

北宋元祐六年八月至翌年(1091-1092)二月,著名文学家、书画家、政治家苏轼任颍州知州,期间先后创作了《秋阳赋》《洞庭春色赋并引》和《酒隐赋并叙》等,姑且谓之苏轼“颍州三赋”。其中《洞庭春色赋并引》《酒隐赋并叙》两篇是写酿酒饮酒与以酒隐逸的,《秋阳赋》是反映知世之艰难的。

赋,是我国古代的一种文体或说文学样式,它讲究文采,韵律,兼具诗歌和散文的性质,是一种耐人寻味的美文。查阅《苏东坡全集》,苏公目前存世的赋约有27篇,除了其中6篇是献给皇帝的,其余21篇则是写志抒怀之作。如《黠鼠赋》、《赤壁赋》、《后赤壁赋》、《洞庭春色赋》、《中山松醪赋》、《秋阳赋》、《酒隐赋并序》、《老饕赋》、《思子台赋》等。这些赋作精品,较好地表现了苏轼在逆境中执著地探求人生价值的精神。苏轼通过赋表达了他参悟人生的精义妙悟。苏轼贬谪在海南时,还曾用默写心仪赋作的形式预测自己北归之期,足见他对文赋的重视和喜爱。

在古代,酒隐模式是公认的一种重要隐逸模式。苏轼所作的《酒隐赋并序》,反映了苏轼远离“高处不胜寒”的京师朝廷,隐逸避世于民风清丽的颍州郡地,借助他所喜爱的香泉、银条、风曲等地产美酒,幽默诙谐地笑谈未泯的人生理想,以及细微地体察民间疾苦的复杂心境。苏轼《酒隐赋并叙》全文如下:

凤山之阳,有逸人焉,以酒自晦。久之,士大夫知其名,谓之酒隐君,目其居曰酒隐堂,从而歌咏者不可胜纪。隐者患其名之著也,于是投迹仕途,即以混世,官于合肥郡之舒城。尝与游,因与作赋,归书其堂云。

世事悠悠,浮云聚沤。昔日浚壑,今为崇丘。眇万事于一瞬,孰能兼忘而独游?爰有达人,泛观天地。不择山林,而能避世。引壶觞以自娱,期隐身于一醉。且曰封侯万里,赐璧一双。从使秦帝,横令楚王。飞鸟已尽,弯弓不藏。至於血刃膏鼎,家夷族亡。与夫洗耳颍尾,食薇首阳。抱信秋溺,徇名立僵。臧穀之异,尚同归于亡羊。于是笑蹑糟丘,揖精立粕。酣羲皇之真味,反太初之至乐。烹混沌以调羹,竭沧溟而反爵。邀同归而无徒,每踌躇而自酌。若乃池边倒载,瓮下高眠。背后持锸,杖头挂钱。遇故人而腐胁,逢曲车而流涎。暂托物以排意,岂胸中而洞然。使其推虚破梦,则扰扰万绪起矣,乌足以名世而称贤者耶?

译成白话文:凤山的南坡,住着一位隐者,以饮酒为乐。日子一长,士大夫闻其名,便叫他“酒隐君”,称他的居室叫“酒隐堂”。追随他的人颂扬他,这样的事多的记不下来。隐者担心名声太大,于是走上了仕途,就在合肥郡的舒城当了个官度日。我曾与他一同外出游玩,因此写了一篇赋,回来挂在他的居室。

人世间的事纷乱无常,像浮云,像水泡聚散不定。昔日是个深谷,今日变作高山。转眼间万事成为过去,谁能忘掉这一切而独自游览?于是有一位精通事理的高人,纵观了天地间的古往今来,不择山林就能避开世俗的扰乱。他手持酒器,自得其欢,希望在酒醉中保持真我。那些得了万里封地的王侯,获取一双美玉的受赏者,那使秦帝“连横”的说客,那使楚王“合纵”的谋士,待到大功告成,高占其位,结果刀锋上沾染他们的血,油锅里煮着他们的肉,亲朋家人也跟着被杀害!至于那位到了颍水下游洗耳的隐士许由,那在首阳山上挖野菜过活的伯夷、叔齐,那些忠于职守的官员,那些求得不朽之名的人们,就像读书的臧和贪玩的榖,结果都把羊放丢了,有何功名!于是这位达人笑着站在酒糟山上,不分精华、糟粕共饮,享受着上古逸民恬淡无欲的心境,体会到上古朴民的真正乐趣。用汤匙调拌着开天辟地前的混沌之气,用酒杯饮干沧海里的水。想邀请别人一同归返自然之境,可是无人答应,常常自饮而开怀独乐。至于那在池边倒拖刀戟的山简,那在酒坛边安眠的阮籍,那让仆人背铲的刘伶,那杖头挂着酒钱的阮脩,那遇见酒车便流口水的李琎,都是暂时借酒排泄内心和愁情,心中哪里通达明彻?如果打破他们的幻梦,乱纷纷的俗事就会出现在他们的心中,他们怎么能够在世上闻名,成为贤人!(孙民著《东坡赋译注》巴蜀书社,1995年5月第一版)

《酒隐赋并叙》,“更可能是元祐七年(1091)东坡知颍州(今安徽阜阳)任上。”(《苏东坡全集》北京燕山出版社,2009年12月第1版)。我市史学家刘奕云先生在《中国酒文化》(黄山书社2018年2月第1版)记述:“苏轼一生大约写了十四篇酒文”,“在颍州写的有两篇:一是《洞庭春色赋》,二是《酒隐赋》。”

 苏轼的《酒隐赋并序》写得挺有趣味。“赋中说有一位隐士,以酒作韬晦之计,他不像一般隐士那样隐居于深山老林,而是在合肥郡舒城做官混世。他每每举杯自娱,隐身于一醉之中,同样可以避世。酒隐君一饮起酒,就尝到了伏羲氏的真味,返回到纯朴的太初时代。其实他没有醉,暂时以酒作寄托,胸中仍然清醒理智,洞达一切。”同时,苏轼在赋中概括了三类士人:一类是为帝王之业建立功勋的王侯显贵、出谋划策的谋士,四处奔走的说客之流,虽风云一时,占据高位,尽显风头,结果却身败名裂;二类是许由、伯夷、叔齐等追求名节的所谓“高士”;三类像山简、刘伶、阮藉、阮修、李琎等一类的“酒徒之辈”。与通过一醉而推搪诸事,保持自己独立异行的“酒陷君”相比,苏轼认为“鸟尽弓藏”一类士人的结局未免惨烈,“高士”太拘形迹,“酒徒”未真达观,唯有“不择山林,而能避世”,壶觞自娱、隐身一醉的“酒隐君”,才是真隐者、真达人、真贤者。细细嚼味,作者的身世怀抱等皆显现于字里行间。

“酒隐君”是谁?刘奕云老师认为,“实际上就是苏轼自己,他不愿在天朝中与小人共事,就奏请外放至颍州避世(避开喧嚣的世俗,远离人群的喧闹,隐居清静悠然的居所)。苏轼自然把自己的姓名隐起来,颍州也只好隐名为合肥郡舒城县。这是作者运用了托物寓意的写作手法和使用曲笔而已。”